精神疾病题材小说《浮梦》

          浮梦

    一个有病的社会——“房价”成为国人的痛点，物质高度发达伴随快节奏而压力大；一个有病的时代——面对面坐着玩各自手机，晒娃、晒美食、晒美景，一切光鲜生活背后没有坎坷和伤痛吗？浮梦生活，伤痛是内裤，每人都有伤痛尤其精神疾病的伤痛。

    世界卫生组织认为，完整的健康=躯体健康+心理（精神）健康+社会良好适应能力+道德（社会）健康。但全球性调查结果显示，真正符合健康定义的人群只占5%，有约20%的人群是需要诊治的病人，其余75%的人群处于亚健康状态。

   “精神病”，这个社会上带有歧视色彩的词语，让多少患者的生活蒙上阴影，让多少家庭失去欢笑！精神病是不死的癌症，甚至比癌症更恐怖更可怕。社会谈起“精神病”如洪水猛兽的恐惧，到处是自杀、他杀负面消息。

   “精分”，不是精英分子的缩写，而是精神分裂症的简称，一正一反如同光明与黑暗转瞬交替。

   “精分”伤痛，是持久刺心之痛！精神病患者想着“解脱”，认为脑袋不受支配在打架生不如死；精神病患者家属，承受着患者病情反复发作折腾的煎熬！

    人类优于其他生物的地方，就在于人有患精神病的能力！精神病患者的世界很玄奥，幻听幻视妄想等带来异常行为举止让常人无法理解，患者沉寂在个人妄想世界里恐惧不止。唯有爱和坚强伴随着“时间”这副药引子才能拯救精神病世界的刺心伤痛！

第一章：生病

01

炎热的夏天午后，太阳火辣辣的照射着。一年中最热的八月份，农历三伏天，车间热得如同一个热浪滚滚的大蒸笼。

徐竞奋在机台上忙碌着，挥汗如雨的干活。他头发湿漉漉，方正而消瘦的脸上汗水像小溪一样纵横流淌，眼镜片上有几点汗渍,那蓝色工作服后背处汗湿一片紧紧的贴着皮肤。偌大的车间机器轰鸣，行车在上空穿梭，工人忙碌而有序一片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。这是一家生产电线电缆的企业——太湖市和灵控股集团。

突然手机响起。一看号码是老家的，他内心一惊——家里没事通常不会主动打电话。

“什么事情？”机器轰鸣且环境噪杂，徐竞奋扯着嗓子大声问，一边问一边跑出闷热的车间。

“你赶紧来家，我脑袋坏了。”张燕，声音有些颤抖透着恐惧。

“啊，什么？脑袋坏了，你这不是好好的吗？开什么玩笑？我这不是刚从家里回来一周吗？”徐竞奋吃惊的问老婆。

“你赶快回来，我就是脑袋坏了！——我给你说不清楚，我怕……”电话另一头，张燕要哭了。

“孩子，燕子生病了。啥也别问了，你以最快的时间赶回来，越快越好。她天天睡不着觉，看来要出事呢。”电话那头，岳母接过电话无奈的说。

徐竞奋慌了神：岳母在自己家里，说明老婆张燕确实出了状况。他跟机台师傅老董简单说一下情况，急忙跑到车间办公室请假。

他急急忙忙回到宿舍脱下工装换上干净衣服,匆匆去车站,坐晚上火车回家。此时他心情可谓七上八下,想回去看看老婆看看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星星，但出了什么不吉利事情呢？他想不通，“脑袋坏了”到底是啥情况呢？

一夜的车程，一夜的问号。火车到市里，汽车到镇子，徒步到庄子。老家刚刚下一场雨，小径两边野草没膝，沟渠汪满着雨水。徐竞奋脚下踩着烂泥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赶，这路太熟悉了。路边长着茂盛的茅草，田地里长着绿油油的玉米、开着花蕾的棉花。雨后的天空瓦蓝瓦蓝，田野是那样的翠绿，空气是那样的清新，而徐竞奋心情却是异常不安。

徐竞奋忐忑不安往家赶，烂泥直在脚下飞舞。他额头冒汗，喉咙里干渴冒烟，只想赶快到家。

他到家看到老婆张燕静静的躺在里屋床上睡着，没有表情，喊她没有反应。酷热的夏天，闷热的房子，徐竞奋的内心却拔凉拔凉。     

家里有串门的荷花，同徐母聊着家长里短。荷花瘦高个，大眼睛，扎个马尾辫。说话口音有些外地腔，她是跟着大牛从山西来的女人。

母亲正拿着奶瓶喂着婴儿，孩子才刚出生半个月：细嫩的小嘴贪婪的咀嚼着奶嘴。徐母一脸愁眉，唉声叹气。

“到底什么情况呢？我走时她好好的，这才几天呢？”徐竞奋满脑袋困惑的问。

“剖腹产在大营医院时，张燕就说睡不好。你是知道的，那房间你来他走，一会孩子哭一会大人说话，根本睡不好。”徐母描述着。

“这我知道的，那几天在产科病房，我也没睡好觉。”

“都是剖腹产惹的祸！要是顺产什么问题也没有，不听我的话。你们年纪轻不懂！”徐母突然生气的说。

“那事不说了。不是来回折腾，什么事情都没有。”徐竞奋“唉”一声心碎心痛，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。生活没有假设，没有“月光宝盒”让时间倒退回去重来。

“吃喜面那天，我就感觉张燕有不正常。我过来看小孩子，她都不知道吭声。我用手碰下孩子，看她眼神怪怪的，很紧张。”荷花在一旁说。

“她说着莫名其妙的不着边际话，晚上睡不着觉。她妈过来看情况，让她哥从市里捎带药来，吃过就躺在床上不动啦。”徐母讲述着。

……

这到底是啥情况，怎么办呢？有病赶紧治，尽快送到医院治疗——这是徐竞奋在脑袋里冒出的第一想法，常人都如此。

徐竞奋拨通岳父电话，商量第二天送张燕到市里大医院治疗。岳父张良顺说要送到专门医院，好像心里有底。竞奋，这个25岁的年青人却是一头雾水，在他心里以为张燕这病与生孩子身体虚弱有关，能有多大问题呢？

晚上，徐母专门做了一碗鸡蛋汤给张燕。徐竞奋把张燕扶起来，让她背依着床头，自己坐在旁边小汤勺喂饭。张燕眼睛半睁半眯，面部没有表情的张嘴吃几口，手颤抖抖指着，“星星，你看地上的星星”她轻声的说。

“燕子，我回来了，你一打电话我就……往回赶了。”竞奋声音沙哑，泪已无声无息的流淌。

“星星，星星在闪……”张燕喃喃的说着，手虚弱的指着。

“燕子，我是竞奋……，我是徐竞奋呀。我回来晚了。”他哭出声来。张燕根本不认识他——她身体虚弱目光呆滞，对竞奋说话没有啥表情反应。

“星星，这一颗……那一颗……两颗三颗。”

星星，张燕给女儿起的乳名！他们的小婴儿，此刻还未满月，正在隔壁房间由徐母照顾着睡觉。

徐竞奋眼泪涌出来，噙在眼眶里，一大颗一大颗滴到眼镜片上，眼镜模糊一片。淡黄的灯光照射下，他眼睛噙着泪，物理反射看到地上有许多星星在闪动呢！此刻，徐竞奋分不清楚是真是假？满眼都是闪耀的星星——那是泪花效应！

徐竞奋扶着张燕慢慢躺下，身上轻轻用毛毯盖好。他独自坐在床旁，呆呆的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。老婆张燕那么熟悉，此刻感觉陌生：她浑身散着淡淡的汗臭味，平日秀丽的长发如今蓬乱失去光泽，嘴唇成兔唇状，面无表情，呼吸声缓缓弥漫屋内。

徐竞奋走出房间，站在院内，看浩瀚的夜空那闪闪的星星。晚上，他没胃口简单吃几口饭，根本吃不下去。

星星

一颗一颗

永恒的挂满夜空

只是晴朗时闪耀，阴雨时隐藏

地上一个人

天上一颗星

斗转星移多少时光

多少悲欢离合

……

苍天呀大地呀，我的生活为什么那么不顺呢？这个疑问在他年轻的心里汹涌翻滚着,像洪水一样不停的冲刷堤岸。结婚生子过着平淡生活，突然遇到这样变故，对竞奋这个年青人来说可谓当头一棒，如何能接受呢？不解，如同田间蛙声在心底此起彼伏；伤痛，好似夏天笼罩的闷热躲避不了挥之不去！

02

第二天一早， 岳父张良顺找邻居张大伟开着面包车带上张燕去市里医院看病。颠簸的车上，徐竞奋扶着张燕，她依然神志不清半睁着眼睛不做声。张良顺好像心里有底，说到特殊医院去那汴河二院。

到达地方看医院门口牌子，徐竞奋才明白汴河二院另一个称呼——市精神病专科医院。看这牌子，他有些懵懂心里忐忑不安，因为“精神病”这字太刺眼。

挂号、办理住院手续、缴费，找个病床安顿下来。这是到医院看病流程。

医生问询。一个四十多岁男医生过来，说道：“病人家属先到办公室一趟，我了解下病人情况。”徐竞奋与岳父跟着这医生去了办公室。

这医生中等个子、分头，脸色黝黑面部棱角分明。他自我介绍，“我姓陈，张燕的主治医生，有什么情况及时沟通。这次生病是什么原因呢？有啥症状呢？”

徐竞奋抢着说，“我是张燕老公。她之前好好的，生过孩子睡不着觉。快生孩子时，肚子幽幽的疼几天，后来我们才决定剖腹产，大人孩子平安。”他停顿一下，“就是生过孩子十多天后睡不着觉这样子，可能这过程受到刺激和影响。我想可能是产后抑郁。”

他还想多说，看岳父张良顺给他递一个眼神，便闭口。

陈医生边听边在病历本上记录着，“之前有这方面生病记录吗？还是第一次犯病呢？”

张良顺皱起眉头回忆道，“六年前有一次很轻，就是这丫头考上咱们市汴河学院时，上大学开学靠近一个月老师打电话让我去学校说她生病了。那次也是在咱们医院治疗的，主治医生刘建国如今都调走了。后来在家吃药休学一年，接着到学校把学业修完拿到毕业证。”

陈医生语气客气起来，“噢，刘建国老主任是我的恩师，调到市中医院当副院长，走几年了。家庭其他人有这方面病史吗？有遗传吗？”

“没有，我和她妈都好好的，我们上一辈也没有这毛病。俺祖宗八代都与这没关联，这孩子摊上这病，谁都想不通。”张良顺神情激动起来，说话嗓门也大。

听岳父这一说，徐竞奋心头一震，原来之前事情他不清楚，蒙在鼓里。这感觉如同黑夜里走路只听到脚步声却看不到对方的面貌，那心里甚是恐慌；又如同开个会议，自己中途到场根本不了情况被要求上来做表态，后面是好是坏呢？

“那先做下基本检查，再决定治疗方案。”陈医生了解情况后，敲击电脑键盘打印一叠纸，提笔在上面签下名字。

开一叠检查单让去门诊楼办理，什么抽血、心电图、B超等系列项目。徐竞奋与岳父张良顺扶着张燕逐项做检查，一套下来就靠近中午。检查就是“花钱”，医院就是“烧钱”地方如同柴草进入灶台轰轰隆隆霎时间变成青烟飘走——到医院的人多有此看法。

因为田地里西瓜熟了需要采摘，再不及时采摘就会烂掉。傍晚岳父张良顺回去了，留下徐竞奋一人陪护。

住院简单就是上午输液，早中晚按时服药。家属陪护是指半开放病区，封闭病区不需要家属陪护。精神病患者是送进半封闭病房还是封闭病房有利于治疗呢？看法不一，有的认为家属陪护有利患者沟通交流，有的认为封闭病房没有干扰有利于患者治疗，当然封闭病房开销大是不争的事实。

对竞奋来说，陪护具体是配合医生治疗方案、输液时提醒护士换药换吊瓶，照顾张燕按时吃药吃饭睡觉等日常行为，注意异常反应。

每天早上8:00-8:30是医院例行查房，几个大夫一组逐个问询患者病情动态，以便安排新的治疗方案。入院两天，张燕状态有些好转，神智上能认识竞奋，并能说上几句话。

徐竞奋给张燕说，“你有什么感受与情况多给医生说说，大胆的说不要怕，医生才能心里有数。”

“我不知道说什么呢？那……那……不是有你吗？”张燕小声说。

“当然要你说，医生要听你自己讲。你再想想，我出去看看医生问到哪个房间啦”。片刻，徐竞奋又跑回来，“医生在隔壁，马上就到了。”

张燕和另张床铺上小姑娘立刻紧张起来。她们就如同学校里老师突然进门要检查学生作业的状态。

“叫什么名字？今天感觉如何？”一个女医生注视着张燕问道。

“我是张燕，今天比前天刚来感觉好些。”张燕说了一句后不吭声了。

“我老婆生孩子剖腹产才半个多月，所以她看起来虚弱。”徐竞奋赶紧补上一句。

女医生笑着问张燕，“生的是男孩女孩呢？”

“女孩”，张燕微笑着说，虽然笑的有些僵硬。

那女医生靠近看下张燕剖腹产伤疤并用手指按一下，“伤口恢复还可以，天热容易感染。”回头对做记录的医生说，“输液注意补充些消炎、增加营养方面药物。”

这女医生看起很年轻，看样子30岁不到，可谓美女一枚。她瓜子脸蛋白皙的皮肤，穿上白大褂更漂亮。她长的高挑，长发扎个辫子，说话声音如银铃般清脆。看胸牌，有个很好听的名字——时诗。

医生们注意力从张燕身上转到同病房另张床铺上。

“凌云，来这多长时间了？你想家了吗？”

“多长时间我记不得。有些想家了。”女孩低头说，两手手指在摆弄着。

“时大夫，我这丫头住院半个多月了。我看看就是最近几天起色变化快，刚来时像个木头疙瘩”。女孩父亲老华在一旁说。

“再观察几天，从心理层面多鼓励她。平时多带她到院子里走走，逛街也可以考虑下，让她多说话多接触他人。”时医生亲切的说。

这女孩叫华凌云，初中生，状态恢复不错，每天上午只输液一小瓶。小姑娘长得清秀，齐耳短发留下几缕碎碎的刘海斜在额前，圆圆的脸蛋略带稚气。她文文静静挺可爱，但目光不敢直视看人，平时不怎么吭声。

  

陪护是单调乏味，陪护是压抑的。徐竞奋看着老婆病情心急却帮不上忙——只能看着输液瓶慢慢流淌，开始喊护士换输液瓶、后来干脆个人直接换上，甚是无聊。徐竞奋到处找报纸杂志，把报纸每个角落内容都看完——报纸杂志多是其他陪护家属留下的。徐竞奋与老华共享报纸资源，没事时聊聊天吹吹牛。            

老华是个四十多岁的农民，头发蜷曲贴着脑门眼睛深陷颧骨突出，那种干瘦干净的类型。通过接触，徐竞奋发现老华读过书对一些历史故事尤其野史有些精通。

“太监李莲英跟随醇亲王检阅北洋水师，李鸿章认为太监是阉人上军舰，不吉利。找个理由，让李莲英留在旅顺港里，没参加阅兵仪式……”老华讲着电视剧《走向共和》情节，津津有味。

“甲午战争战败，说什么清朝腐败说什么李鸿章避战自保策略错误，实际上就是清朝海军实力不如日本，打不过人家。如同两人扳手腕，强就是强，就是那么简单。”

徐竞奋喜欢历史，课堂上讨论甲午战争失败的原因——老华说的那么直白，理解的有深度。上学时徐竞奋学文科喜欢历史，天天背历史常识，什么儒家道家墨家、“大一统”、半殖民半封建社会进度。真正走进生活，徐竞奋发现学的知识不能当饭吃，有的对生活还有副作用。

“中日之间如同农村恩恩怨怨几十年的两个家庭，甲午战争到九一八事变到37年全面抗战，打了几十年”。徐竞奋对老华说，“照你理解，抗日战争胜利，就如农村两拨人打群架中日就是各站一边的两人，受伤重的中方跟着群体胜利而胜利。所以日本今天还对中国不服气，认为自己不是败在中国收下，而是美国的原子弹。”

吹吹牛为了释放压力打发无聊，但也回避了眼前的困惑。天天关注新闻里的大事，实际真正影响我们生活的都是身边人与事。世界首富是谁，与自己没啥关系，倒是身边某某同学发财当老板对自己有些触动和刺激。

“你老婆是什么病，医生下结论吗？”老华问。

“没有。我老婆生孩子前好好的，怀孕前还和我在外地打工。那是家电缆厂，体力活需倒班。我想可能与生孩受刺激有关，没休息好影响睡眠。”

“你有空到医生办公室找医生聊聊，看病历写着什么病症。”老华建议。

“我猜可能是产后抑郁吧……”竞奋这“吧”字音拉的很长，心里没底。这几天，他看医院宣传栏精神疾病常识，抑郁、焦虑、狂躁症等介绍，以及睡眠障碍、幻听幻觉等精神病症。他初步明白精神病不是想象那么简单。

“唉，说来话长。我和老婆在太湖市打工，医保公司给上。怀孕时打算在外地生孩子，我母亲提前一个月过去照顾。但是靠近预产期我老婆肚子幽幽的疼，医院建议剖腹产。我母亲说外边医院黑就知道赚钱，剖腹产对身体不好。

我也没经验，母亲不停的唠叨，说在外地生如何吃喜面呢？第一个孩子你们就不招待亲戚吗？把我外地生孩子主意说动摇了。几百里路，我们就坐车回来，路上顺利没事，回到咱老家岳父岳母也高兴。

但回到家我老婆肚子还是幽幽疼，断断续续的疼，不剧烈。这又是两三天，马上过预产期，最终决定剖腹产。大人孩子平安，我回公司上班。

结果半个月，就出事啦。要是上来剖腹产也许就不会出事啦。”

说完一阵沉默，徐竞奋感觉心里疼痛——他在深深的自责。这到底要怪谁呢？一种挥之不去的无奈，一种撕心裂肺的懊悔！

傍晚，徐竞奋看到医生办公亮着灯，陈医生在值班。他敲门进去咨询下心中困惑。

“陈主任，我老婆经过这两天治疗状态好多了。谢谢您！”

“不客气，这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。这病不能急：精神疾病病因很复杂，目前医学上还没有权威的科学解释。我们根据情况调试药物疗效，找出最佳药物搭配效果。”陈主任解释说。

徐竞奋心里一怔：精神病治疗就是药物效果尝试，早点找出药物最佳搭配，那患者就早见效，否则就效果差住院时间长。

“陈主任，你看我老婆是产后抑郁吗？”

“现在还不好说。虽然是产后生病，但之前有这方面病史，我看比抑郁要严重，不那么简单。”陈主任缓缓的说。

徐竞奋从陈主任那出来，下楼到院子里转转。老婆张燕生孩子前后的情景一遍又一遍浮现脑海，如同放电影似清晰可见。电影如下：

母亲的唠叨——提前一个月徐母到了太湖市。外边医院太黑，一个剖腹产七八千元，老家三千元到顶。剖腹产对身体不好，你看看农村有几个剖腹产？哪个女人没生过孩子呢？过去生孩子快生时还在地里干活呢！

不直接剖腹产再等等，就医院退手续，确实自己犹豫了——一边老婆，一边母亲。那天回到租房处，正是长江流域大日食，日食那会正赶上刮风下雨。打算收拾回老家，自己骑着自行车到宿舍拿物品——老婆和母亲劝他不要去了，天黑危险。

回到老家，那几天快乐时光。岳父岳母的快乐笑容，张燕拍大肚子照片的欢快，吃葡萄吃西瓜，何等的幸福。

医院待产。为了顺产要多走路，竞奋陪着张燕在老家大营镇街上走路的情景。

现在回想如果说没有一点异样，那是胡说，否则自己是傻子或太粗心。岳父张良顺说，‘这燕子肚子疼了几天，迟迟不见动静，不能等了。农村生孩子出事的不少。’

‘我也这样认为的，就商定明天剖腹产。’徐竞奋坚定的说，因为假期快用完，等待的心焦。

那天下午，徐竞奋陪着张燕做各项手术前检查，傍晚抽血。抽血后，张燕说头晕，扶她休息。半夜张燕说‘肚子不动了，小孩子不动了’。徐竞奋也紧张了，一起找值班医生，医生抬下眼‘明早再说’。那晚竞奋根本不敢睡。

整得一早陶医生检查胎心，竞奋神经兮兮问一句‘胎儿现在情况正常吗？’

剖腹产，母子平安，冲淡徐竞奋心里一切忧虑。剖腹产后张燕躺床上输液，亲戚们过来看孩子，张燕也欢喜。

如果直接在外地即公司那剖腹产，会出事吗？自己是否优柔寡断呢？母亲生气会一直陪护吗？老家剖腹产后母子平安，如果自己早知道张燕会生病，老家陪护一个月如何？车间赵主任会允许自己假期吗？那日食时刻天漆黑自己去宿舍拿东西，好吓人——是否冥冥注定有此一劫呢？

……

他脑袋想的要爆炸啦！“如果”、“为什么”字眼不停在他脑袋里蹦来跳去，如同苍蝇嗡嗡的响。人生没有如果，命运不相信假设，生活是一条单行线，没有“月光宝盒”穿越回去。

03

一天吃过午饭，老华在院子里转一圈回房间发现女儿凌云没有踪影，不知跑哪去。他很担心，急忙问周围人。有人告诉他：凌云跟着一个患者家属去市里逛街。老华匆忙跑到医院大门口坐公交去追，半路看到，一起在市里逛街半天。

傍晚回到病房，老华不忘记唠叨这事情。

“下午，你怎么能瞎跑呢？吓死我啦。”老华生气的吼着。

凌云坐在床沿上低头不吭声，两个手放在一起时不时抠着指甲。

“你要去市里逛街喊上我”，老华语气缓了缓，“要记得喊上你爸，一起逛逛”。

“别人喊我一起去逛街，那会你不在。”华凌云低头“噗嗤”笑了，笑的很自然，像田野里盛开的一朵蒲公英被风一吹淡淡飘逸。

“那你不能等等我呢，有那么着急吗？”老华的气顿时没有啦。

华凌云把逛街买的煮花生拿出来大家吃，张燕也跟着吃一把，夸赞这花生新鲜。

晚上睡觉，隔壁房间老太婆嚷着腿疼，“哎呦呦……哎呦”声音一阵阵传来。

“我这腿麻了，老头子帮我揉揉”老太婆说。她老伴急忙帮助按摩，敲敲腿。

“这腿疼，疼死我了，快去叫医生来。哎呦哎呦……”老太婆声声入耳。她老伴没办法，只能找值班医生。

“哪疼呢？我看看，这腿好好的呀。”晚上值班的是时诗医生，跑过来。

“医生，疼死我了，疼的我不敢伸这条腿。快给我吊水。”

“上午都吊过了，你不记得吗？”时诗说，“我给打一针止疼，这样起效快，不影响睡觉。”

时诗医生回去配一只药水回来，给老太婆打一针，实际就是一支葡萄糖。老太婆安静了一会，接着又嚷着起来。

“屋里闷，我喘不上气。老头子把窗户打开”老太太嚷着。老头子走过很响的推动窗户，大声说：“打开了，你听。”

闷热的夏天，实际上窗户一直打开着，让夜风吹着。

“还是闷，我要睡在靠近窗户的那张床”老太婆又提出要求。

老头子把老太婆扶到靠近窗户的那床铺躺下。慢慢的，老太婆不作声，睡着了。

老头子在门口抽着旱烟，叹口气给他人讲述到，“老伴在家吃饭杠坏一颗牙，找牙医拔掉就得了这怪病。都这把岁数还出了这怪病，真真是作孽呀。”

徐竞奋睡不着觉，这几天他对精神病有了具体感性认识。精神病人有很强的心理作用，幻视幻听甚是玄奥。精神病人生活在自己虚幻的世界，正常人一时很难理解——目前医学也解释不了精神病发病机理。

芸芸众生，有多少人走进精神病医院参观过呢？又有多少人理解精神病人的伤痛呢？

华凌云状态恢复不错，老华打算带她回家过几天，给医生陈主任打招呼留床铺请假回去。留床铺请假回去——回家过几天状态稳定就回来直接办理出院手续；如果病情不稳定再回来接着治疗就不用再做系列检查。这说到底为了省钱考虑，医院例行一遍检查就要花掉好多票子呢！这是中国医疗套路，一遍例行检查可以冠冕堂皇说对患者负责，站在经济角度也可以说为医院创收。

张燕住院转眼快一周，张燕恢复神志状态不错，能与竞奋说说话交流，也知道想孩子星星。她身体依然虚弱，才生孩二十多天，按农村习俗还是坐月子期间。

徐竞奋不停与车间赵主任延迟假期——他已经把返程公司的车票买好了。上午，徐竞奋手机接到一个公司电话，以为又是催他赶紧回去上班。

“是低压电缆车间徐竞奋吗？我们是集团品牌部和灵视线，想找你拍下车间生产题材视频。因为你对公司文化比较熟悉和理解，是文学爱好者。”电话里面说了一通赞美之词。

“可以，但这几天我请假在老家，不在车间。”徐竞奋感到受宠若惊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工人，集团品牌部要采访自己。

“哦，不急。你先心里准备下，要到车间拍下视频，还要问几个问题。”对方客气的说。

“行、行，我回到公司再与你们联系”。徐竞奋解释道。

徐竞奋电话与岳父约定回公司日期。岳父从家带来几个绿皮大西瓜，给医生办公室送去两个，其余放在床下。炎炎夏日，冒汗口渴直接吃西瓜，瓤红水多甘甜爽口。

“燕子，我这中午就坐火车回公司。这夏天活多机台董师傅他们忙不顾来，车间主任那边一直请假也不好办呢！”竞奋拉着张燕那略微肿胀的手说。

张燕睁着大眼睛看着，有些不舍，手攥着不松。

“孩子，你放心回去，这儿有爸照顾着。照顾人，谁也比不上我。这住院看病到处要开销都要钱，每天几百。咱需要上班赚钱，没工作了，吃啥喝啥呢？还怎么给燕子看病呢？”岳父张良顺说话道理一套一套的。

   中午，岳父张良顺把徐竞奋送到医院门口。“放心吧，有啥情况打电话，燕子恢复情况我及时告诉你。”岳父大嗓门说着。

徐竞奋回头看到“市精神病医院”牌子，心情复杂不是滋味。炎热夏日，茂盛的梧桐树鸣叫的蝉声，奔驰不息的火车，定格在他的记忆里——他感觉肩上压力很大！

04

徐竞奋回到美丽的太湖市，回到和灵集团。夏季正是订单高峰期，他一头扎进车间机台干活，需要把本月出勤天数凑够。这是台电缆1600成缆机，机台高度5米整体长度30余米，需三人配合操作：机长老董，副手两人——徐竞奋与一个贵州籍小伙子詹洪亮。

机台工作两班制，徐竞奋下班后到办公大楼品牌部咨询拍视频事情。戴着眼镜的张老师热情的接待他。

“徐工，请坐。你稍微等下，我先发个传真”张老师说。

“不客气。”徐竞奋心想自己就是车间一个工人，哪敢称什么“徐工”再说了徐工集团是个大公司呢！

“徐工是这样的。咱们的和灵视线自开通以来反响热烈，老板说多拍些车间生产场景与工人精神面貌的题材。因为你是企业报兼职通讯员，我们首先想到你了。”

“谢谢，我尽力配合你们就是。”竞奋说，“低压电缆车间五一期间才投产，是集团的标杆一面红旗，尤其车间赵主任更是公司明星主任。是不是要先他给说一声呢？”徐竞奋心里清楚一个车间关键在于主任。

“你放心，这块我们会先给赵主任协调，低压车间拍摄也是他的荣耀呢。”张老师接着说：“你那篇《活力无限的低压电缆车间》写的好，把车间那种抓订单保质量的热火朝天场面写出来啦，这就是我们要拍摄的主题呀。你写的稿子有底稿件吗？”

“有的，我回去找找。”

“到时拿来，我们要拍摄下。我们要到车间拍下，为了突出你的生活效果，你那住处最好也拍下。”

“我的宿舍很乱，怕效果不好。”徐竞奋赶紧说，因为自老婆张燕生孩子回去，他就没整理过，乱糟糟的一片。

“哦，那到时就办公楼三楼文体活动室。初步定于明天下午到车间拍摄，接着回到办公楼访谈几句。这是几个问题，你先拿回去琢磨琢磨”。

徐竞奋从办公楼里回到低压电缆车间，向赵主任汇报下拍摄采访事。赵主任正在办公室办事，笔挺的公司白衬衫，那油光发亮的三七分头型被工人戏称“苍蝇爬上去都站不住”。赵主任是公司的明星车间主任，有个绰号“飞机”——形容他穿着每时每刻都如同坐飞机似正式与干净。

“赵主任，明天下午品牌部和灵视线组要给我拍个视频，要到机台取景。”徐竞奋轻声的说。

“啊？有这事？”赵主任吃惊的抬起头，立刻脸上荡漾着笑容，“这是好事情呀！把咱们车间宣传了，到时我让班长把车间卫生做到位，机台老董全面配合拍摄。”

赵主任重视车间管理如同他那形象一样，他有句口头禅“要把‘拉稀’给我搞干净，机台上用手摸没一丝灰”。徐竞奋一听到“拉稀”就想笑，太湖话‘拉稀’指垃圾而有的地方是‘拉屎’意思。工人每天上班先搞一个小时卫生脑袋都大了——搞卫生没有工分，但都高兴跟着赵主任——他精通生产管理，车间活多、材料消耗低，大家每月奖金多工资高。

第二天赵主任刻意强调下车间卫生，并逐个机台检查。当品牌部张老师一行3人过来，徐竞奋的心里很激动——炎炎夏日，心里像喝了冰镇啤酒一样振奋。

因为知道要拍视频，成缆机台特意留了一个好计划：线芯粗长度适中，再者其他程序都搞利索。机台董师傅把机器开动，因为徐竞奋是主角，他站在操作台、摸摸线芯圆整度、拿游标卡尺量量线芯直径——平时熟练的操作，此刻感觉别扭有些僵硬。

张老师与赵主任在一旁参谋与指挥，“眼神要直视，动作再慢点，好就这样，再来一遍”，一个肩上扛着大长筒的人在一旁一丝不苟的拍摄。当然也有赵主任指导生产满脸认真亲切的镜头。

赵主任有事去办公室，车间同事立刻围过来。当拍摄从车间通道走过的场景，竞奋来回几趟，张老师提醒“昂首挺胸，稍微看一眼车间标语”。

同事们在一旁围观开玩笑，场景甚是欢快。

“竞奋，你这家伙还要上电视啦，我干了十多年还没有这待遇。他奶奶的熊！”

“你走路还不会吗？我教你，就学鬼子进村准上镜，就那效果。”

一阵阵欢笑声，大家苦中寻乐——外边的温度35度，车间因机器发热超过40度，大伙戏称“做活时内裤都是湿的”。

接着转移场地，到办公楼文体活动室访谈。那环境优美，有杂志书籍有空调吹着。其中一个问题：

“你在企业报上发表多篇文章。你是如何喜欢上文学，成为一位爱好者呢？”

“我在学校里学的并不是文学专业。到和灵集团工作，车间下班空闲时我就到公司阅览室看看报纸和杂志，看的多了就有感想了就写出来，发表了动力更大啦。当然这离不开和灵集团企业文化，给普通员工提供学习休闲场地，如宿舍电视、阅览室、乒乓球室。”

……

这一天，徐竞奋沉寂在欢笑和掌声中，那种青春进取的激情中，那种炎炎夏日中喝着冰镇啤酒的爽快中。一个大专生一头扎进车间做需要体力的工作，顶着车间老工人“眼高手低”的教训。今天当同事投来羡慕的眼光，“这小子没看出来，还有点真本领呀”！

这炎炎夏日里拍摄事情，吹淡了徐竞奋心头那份生活压抑与消沉。那种年青人不怕吃苦向往美好的激情在徐竞奋心头发酵着，就如同夏日喝过的啤酒那样提振精神。

05

工作之外，徐竞奋担心张燕病情，下班打打电话了解情况。张燕给他讲住院情况。

“你还记华凌云那个小姑娘吗？回家几天，病情不稳定，又回来住院。”张燕在电话里说。

“我记得呀，那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”。

“这次回来，感觉他爸老华明显态度不好，很生气。老华没耐心，动不动就训她骂她。”张燕电话里说。

……

“家里钱都花完了，能借的亲戚都借了。你要还不好，爱疯疯爱死死，我可管不了你啦”。看凌云状态不好，心烦的老华生气的吼道，“一家人要吃饭，还要过日子，哪有钱给你看病？”

“老弟，对孩子别发火，难道她想生这病吗？这病需要耐心。”张良顺在一旁劝着。

华凌云，这个小姑娘在一旁呆愣愣的坐着。

实际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，都有各自的不幸——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。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说，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；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。”

张燕生病， 徐母一直在家照顾着婴儿星星，晚上睡不了安稳觉。照顾婴儿是一项细致活，比田地里干活还累人。小孩子哭闹，是冷是热是饿是尿，都要及时看看，尤其喂奶粉的孩子。

一天，徐母带着香蕉和鸡蛋，去市里看望张燕。小徐庄在三县交界“鸡鸣听三县”，需先到十里外镇上做汽车。颠簸的汽车，徐母想不明白：女人生孩子如同母鸡下蛋，自家儿媳妇剖腹产，结果剖腹产莫名其妙生怪病。本来是喜庆的事情，如今却很窝心。

回去时，徐母对张良顺说，“这二三十个鸡蛋放在这，你们早上去门口喝辣汤用。”

“我有钱，俺不在乎那，我做不了那小气事情。你拿回去”。张良顺说话总是大气。他当过兵，干了好多年的村干部，说话做事都是大而光鲜，把面子看得很重。比如说他的兄长空闲没事去哪家盖房子处“拎泥兜子”一天赚个几十元，他感觉丢人——甘愿在家看电视看新闻。

这句话把徐母呛得难受很生气，过去做村干部如今老农民一个，有什么架子和傲气呢？小店喝汤自带鸡蛋，有什么小气呢？又不是一天，住院好多天。

做汽车来回颠簸几十里路，鸡蛋碎了不少。徐母心情糟透，就如同这破碎的鸡蛋粘糊糊一团。

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，农村里常碰到这类情况。说来事就来事。

外号“刘撇子”的包村干部刘传忠来小徐庄要妇检证。在家妇女直接到村部妇检，外地打工的按要求邮寄一张计生部门盖章的妇检证——每季度一次。

“张燕刚来小孩，如今生病在汴河市住院，怎么妇检呢？”徐父反问。

“那就在市里找个专门医院妇检下，把妇检证明邮寄给我。我这是照章办事，否则罚款500元。”刘传忠不温不火的说。

“生病了，还要妇检哪地方的道理。别的县，就那汴河县张楼村一年到头没搞什么妇检，就咱们这个破地方三天两头妇检抓计划生育。”徐父生气的嚷着。

“这是国家的政策，不是我个人想这样干。不行，你交罚款，没钱我把这摩托车推走。”刘传忠生硬的说。

“你推试试！现在不是过去，八十年代超生，你们扒房子拉粮食。现在拉东西是违法行为。张燕生病住院邻居都知道，刚来小孩，要什么妇检呢？”徐父生气的嚷着。

“那我回去写个说明给上级，看看能否行的通。我这事也难办呢。”刘传忠撇着嘴说着，眼睛不停的转着。

徐父赶紧把桌上一条烟塞给“刘撇子”。他抽着香烟，晃悠悠的离去。

时间如河水一样平静流淌着，徐竞奋生活可谓“三心二意”：车间里上班干活含糊不得，老婆张燕的病情需牵挂，老家小孩子的情况也要询问。

徐竞奋这个普通农村走出的孩子，大学毕业时对生活期望不高：找个彼此恩爱的对象，最好老家人过节看望父母方便；找个稳妥的工作，夫妻俩上班之余可以消遣下。如今结婚后他感觉生活压力大，明明自己对生活要求不高——老婆孩子热炕头，而现实却给他开个玩笑，也许这就是真实的生活！

徐竞奋车间岗位是两班制：一周一倒班，夜班是晚上7:30到早上7:30的12小时。车间工作有个特点：多劳多得灵活把握，好活能赚工分大伙猛干一气，零散小活出力赚不到工分就简单应付下或直接休息，一月下来既要上够天数又要多挣工分这样工资才高。辛苦为了红红的票子，为了养家糊口。

那晚机长老董到机台看到订单计划很高兴，全是赚工分的硬活，需大干猛干。老董五十多岁，因长期体力劳动因素看上去显得苍老，他在和灵电缆待了十多年，可谓老师傅。他宽宽的额头上是条条皱纹,稀疏的头发贴着头皮，眼睛深陷却炯炯有神，干活前常猛抽一支烟。

老董把烟屁股一掐，立刻安排贵州小伙子詹洪亮去仓库领料，让竞奋和他在机台上线盘。上线盘是个技术活，即把线盘通过行车起吊上到成缆机支架上，线盘与成缆机支架顶针夹紧到位，否则设备在高速运转中有飞出来的危险。

徐竞奋感觉有些不舒服，头重胸闷，当他站在离地面2米高的成缆机支架上，感觉有点眩晕——平时无此状况。他想给老董说下情况，但清楚好活面前说话是打退堂鼓，说了也没用，反倒老董会不高兴。

行车吊着满满的线盘从上空吃力滑动而来，所谓好活就是线缆线芯粗和米数长。竞奋凭着他熟练的岗位经验操作着，笨重的线盘贴近成缆机支架，压的支架“吱吱”作响，他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：慢点——慢点，小心——小心再小心，每步做到位。满脸的汗水，有的滑进眼睛里涩涩的，他凭着支架顶针的力度感觉夹紧程度。他深深知道机台的安全离不开娴熟的技能和个人的仔细，心里装着家人的牵挂。

当他上好线盘跳到地面时，他额头上满是汗水，不是平时的热汗好像是虚汗。他端起水杯“咕咕”的喝了一大杯水，不一会就呕吐。詹洪亮领来物料，老董已把机器开动了，设备正常运转时已是晚上10点钟了。

“老董，我不知道怎么的，有些不舒服，不停的想吐。估计吃坏肚子了。”。徐竞奋还是说了自己情况。

“你多在风扇那吹吹风。这机器开正常了没什么大活，你就注意下收线处排整齐。其他事情我和詹洪亮做就行了。”老董关心说，他看到竞奋在一旁不停呕吐，脸色苍白。

徐竞奋感觉胸口闷，想喝水但喝进肚里又呕吐，后来吐的都是黄水——感觉要把胃酸都吐出了。他感觉脑袋很重有些发晕，面皮也不听使唤，走路脚下发飘，身体软绵绵。这是农历三伏，晚上温度车间温度也35°C那片，他坐在风扇处吹吹风才舒服些。

新厂区食堂未建好，凌晨1点多大伙出去找大排档吃饭。老董和詹洪亮吃炒饭，徐竞奋吃不下饭买了一瓶营养快线喝。喝点牛奶，夏夜凉风吹来，徐竞奋才感觉状态慢慢恢复，回味些。

早上7:30才下班，徐竞奋疲惫不堪，回到住处倒床睡觉。竞奋一直牢记那车间倒班的日子，那份辛苦那份坚韧——青春的磨练！后来当他从事医药岗位才明白那晚他是“中暑”症状，如果在支架上出事后果不敢想象！

老婆张燕的恢复很好。岳父张良顺电话告诉竞奋，“我和燕子昨天到市里转了半天。我给她买一双凉鞋，一百多块，品牌的。我给燕子说，‘爸来买单’。住院二十多天，看样子过几天可以出院啦。噢，让燕子给你说几句……”。

“这凉鞋很漂亮，穿了医生都夸赞。是爸付钱，他说冲冲晦气……哦，车间里忙不忙，要按时吃饭……”张燕电话里叮嘱着。

徐竞奋打老家电话问下小孩子情况，徐母接的电话。“小孩子事情你放心。上班注意安全，吃好睡好，家里容不得再出意外啦。”徐母那悲伤的语气一直叮嘱着。

……

    生活是道菜，酸甜苦辣皆是调料，品尝过才知道那真实的滋味。生活是一首歌，高低悲喜皆是旋律，唯有触动旋律才深知其幽幽韵味！生活不容易，漫漫人生路唯有用心走下去！

06

九月初，张燕出院住在娘家张楼休养。出院消息，张燕通过电话告诉徐竞奋，让他兴奋不已。但在家一周不到，张燕的病又莫名其妙复发了，状态倒退回去。

第一次恢复那么好，为什么又复发呢？让人困惑不解，让人压抑，让人无语！

“咱们太心急啦，感觉她状态恢复不错就急着回去，实际上还要待一段时间，不能只看表面现象。这次人家医生什么时候让我们出院，我们才出院。”张良顺下决心说。

徐竞奋听到复发的消息，心里像似针刺的疼，被重重一击。精神疾病不同于肌体受伤，好了就一天天康复，而这精神病是波折的，不能只看表面现象。精神病严重性复杂性，超出徐竞奋之前的认知，心里承受之重。

住院就要花钱开销，生孩子花去几千元，这次住院竞奋交了六千元住院费。普通人就是为钱折腾着，当生病时开销相对病好的期望来说，又是微小的！

空闲时,徐竞奋与机台詹洪亮坐在填充上聊天，也许心情压抑时迫切需要吹牛皮释放压力。生活中，你发现了吗？爱唠叨爱八卦爱哭闹这类人，很少得精神病类疾病，因为及时释放压力的因素。

詹洪亮是个贵州小伙子，瘦高个子，高中生，比竞奋小2岁。他说话有云贵口音，喝水爱说“吃水”。

“这机台干活，除了赚钱看不到什么希望。现在都知道几年后的状况。”詹洪亮叹口气。

“是呀。电缆厂打工，将来开个电缆厂不现实，哪台机器都几十万，买的起吗？许多人在服装厂打工，回老家开店做衣服；有的在外地给葡萄园打工，回家自己开个葡萄园，收入还不错。”徐竞奋说。

“前几天我看中央六套农村节目养鸡致富的报道，用蝇蛆养殖。等我手上有一笔钱，哪天回去搞养殖，我们老家贵州那山地多，种树养鸡是个发财门路。你有学历怎么不找个机会去办公室呢？”

徐竞奋苦笑，“进办公室很难呀！我只是大专生，在这电缆厂专业不对口，你看看车间管理者都是郑州线缆学校来的那波人。内部招聘我去竞聘几次没戏，毕业几年，我快把自己的知识都忘记啦。”

沉默片刻，詹洪亮突然问道，“咱车间许多人在和灵置业买房子，听说员工有优惠，付个首付后慢慢还。你怎么没考虑呢？”

“我考虑过并有实际行动，还去付了五千元订金呢！那会，老婆也在和灵电缆上班，我想两人一月结余五千多现金，父母再帮助下，付个首付不成问题。但后来结婚、老婆生孩子等开销，外地人也不知道能在这干几年，就把订金要回来了。如今老婆生病，更别想那念头啦。”徐竞奋忧伤的说着。

两人抬头，见机长老董从车间办公室拿着计划单走来，停止聊天忙迎上去看看有什么活需要干。

07

九月底,徐竞奋在车间上够出勤天数保证基本工资，趁着转夜班提前请国庆节假，回汴河市看望张燕。这次张燕复发,对徐竞奋来说深受打击。他心底有打算：等病好了直接把她接到打工地方，也许有自己陪护和照顾会好得快。心病还须心药医，生孩子前好好的，怎么生了这病就走不出来呢？

下火车，徐竞奋到汴河二院已早上7点多，因为秋收农忙这次是岳母陪护。吃过早点，岳母正与一个农村中年妇女在病区门口说话。

“孩子病了，真想把病转到自己身上，替她遭罪。”岳母说，“我这在医院根本睡不了觉。”

“俺也是，睡不着。孩子病啥时才能好呢？看看儿子黄迪二十来岁，毕业工作就生病，以后怎么办呢？”那妇女忧虑的说，似乎要流泪。

“得这病怎么那么多呢，到处都是。在庄子上没看到几个。”岳母说，“我和她爸都好好的，想不通这丫头哪来这怪病。”

“不到医院不知道这类病号那么多，只是医院把同类病人集中啦。”

徐竞奋忙于与岳母打招呼，一起到病房看张燕。张燕坐在床沿边，等待上午吊水。她中等身材，扎着一个马尾辫子，圆脸上有些雀斑。

“燕子，我回来了”，竞奋笑着大声喊着。

她脸上荡漾着笑容，眼睛闪耀着，“你回来啦”。

“这周夜班月底没什么活，我请假回来。董师傅他们也理解。”徐竞奋握着张燕的手，一股温暖在传递。

偌大的病区弥漫着浓浓的八四消毒液味道。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，消息像风儿一样传递着。

“张燕老公来了，你看她多高兴”患者家属跟着夸赞，个别患者跟着说甚至站在门口偷偷看着。

因为秋收家里农忙，岳母见到竞奋简单说上几句话。“燕子每天上午就吊两瓶水，你在这陪护下就行。家里收玉米正忙，我这就回去帮你爸干活。”岳母收拾下小包裹匆匆离去。

徐竞奋在病房区域闻到浓浓的84消毒液味道，初来者感觉呛人。

病区有个小病号甚是扎眼——一个小胖墩，叫虎子。虎子，十岁，上四年级的小学生，个头不高长得虎头虎脑，胖嘟嘟。他嘴巴“嘟嘟”自言自语，别人根本听不懂说的什么。喊他一声“小虎子”，他就“嗯嗯”一声应和，过一会又恢复到喃喃自语状态。

不知小虎子从哪搞到小木板，不输液时他拿在手里如同渔夫划桨似舞动着。输液时，他还要握着这木板，生怕被别人抢走。

虎子爸从外地打工回来专程照顾，希望孩子能恢复到从前那正常状态。

“早知道小虎子会得这个怪病，外边有座金山也不出去打工。”虎子爸唉声叹气道。“虎子长的胖，别的孩子不喜欢和他玩闹，就自卑孤独。考试没考好，老师说了两句，就出现自言自语的毛病，生病啦。”

“我看小虎子胖嘟嘟挺可爱，并不是太胖呀”。徐竞奋说。

“我们倒霉透顶，喝口凉水都塞牙！上来治好出院，打出租车回家，路上碰到交警查车。警察那身制服一下子把小虎子吓着，我们直接掉头又回来，家门都没进。”虎子爸不停的叹气。

……

徐竞奋让张燕早晨跑跑步，然后再去门口吃早点。跑步，这是徐竞奋，他自己让张燕做的事情：多活动，锻炼身体，多吃点早点，提振精神面貌。

医院有个篮球场，张燕不自愿的去跑步。刚跑了两圈，有两个美丽少女走过来，一个红衣一个绿衣。其中红衣少女跟着跑起来，“一二三，一二三……”竞奋喊着号子，领跑。

跑了几圈，大家有些气喘身体发热微微想冒汗，便停下来。

“姐姐，我教你跳舞”那红衣少女说话嗓音如银铃般清脆，如黄鹂鸣叫似好听。

她双手叉腰，有节凑舞动着细腰，身体有节奏摇摆着，如一棵春光里随风舞动的翠柳，婀娜多姿。张燕跟着红衣少女舞动着，脸上露着久违的笑容。

“应该这样，对对，姐姐，就这样”。红衣少女指点着，一副认真指导的样子。

这跳舞的红衣少女，十七八岁样子，鸭蛋脸柳叶眉，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。她穿着红色外套，那样鲜艳那样耀眼。  

看着红衣女孩一板一眼教张燕跳舞，一旁绿衣少女说，“真够臭美！真够现世的！”

第二天早晨，徐竞奋与张燕在相同地方又碰到那红衣少女和绿衣少女。

“姐姐，你吃猪蹄吗？很好吃呀。”她正啃着五香猪蹄，热情的递过一块。

“我不吃。”张燕不好意思说，大清早吃猪蹄感觉特别。

张燕沿着篮球场跑几圈，停下来。红衣少女正好啃完猪蹄，吃的有滋有味。

“我们接着跳舞，我教你，昨天只是基本动作，还有好多要学，要认真学哦。”红衣少女热情的说，那双眸子似清澈湖水。

红衣少女接着示范动作，有连贯跳跃的肢体动作，跳得轻盈自如。张燕跟着学，连贯动作学不到位，她只是淡淡的傻笑着。

徐竞奋站在旁边看她们跳舞，与绿衣少女聊天。绿衣少女，圆脸柳叶眉，扎着马尾辫，看样子身高167cm，皮肤白净，眼睛大而有神。

“这猪蹄是妈妈买的，让我从家里带来给妹妹吃。她特爱吃猪蹄，吃猪蹄能美容。”绿衣少女轻声说。

徐竞奋看对方先开口，应和着，“你妹妹跳舞不错呢，看起来状态很好”。

“我和妹妹都在苏州刺绣厂打工。因为倒班，她晚上睡不着觉，后来情况越来越糟，就回老家到这治疗。”绿衣少女说。

“只是睡觉不好，那很轻，估计是焦虑症。”徐竞奋看医院墙板介绍，懂些基本精神病常识。

“实际另有原因，我是后来才知道。厂子来几个大学生当主管，她暗暗喜欢上一个男大学生。她不敢表白，藏在心里噎着，吃饭睡觉全是那个男生身影，像刻在她脑海里。不久那男生的女朋友来了，就感觉她上班精神不集中，常常出错。接着那男大学生与他女朋友，办喜酒结婚。她就崩溃了，睡不着觉，喃喃说‘怎么不是我？’。这秘密她上来都不给我这个姐姐讲，硬生生憋出病来。”

徐竞奋张张嘴唇没做声，心想：天下还有这种相思病，况且红衣少女貌美如花。为什么受伤害的偏偏是她呢？

“妹妹真傻，为什么要暗恋呢？她压在心底干什么，直接表白，即使当面被拒绝那就甘心啦。天底下那多男孩，帅哥多得是，为什么偏偏盯着那一个，而且也没说上几句话。”绿衣少女不解的说：“那男生根本没注意她，她在心底自己把自己压抑成病，何苦呢？”

徐竞奋也无法解答。他感受精神病患者多是善良弱小者，因为弱小胆怯而生病。红衣少女为情所困，——问世间情为何物，直教人生死相许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