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误伤渡者 于 2024-1-2 17:26 编辑
我住院的当晚,医生还没有给我开JF治疗的药,只是开了一些助眠的药,那晚,虽然是在医院里的病床上,我还睡得特别香,可能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。可是从那时开始,我晚上睡觉经常会做梦,大部分是噩梦,经常会说梦话。我妈后来和我说刚入院不久的一个晚上,我说着梦话,还用的是福州话大声嚷:“为什么把我的考卷撕掉了……”我妈听出来我是在怪我姐。最初的几天,我心情非常低落,后来不知是哪位病友还是医生对我说: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我感觉说的是挺有道理的,于是慢慢地接受了要在医院治疗的事实。最早我吃的药主要是氯氮平和舒必利等,年轻的病友可能会好奇为什么医生会选择用氯氮平这个药,它不是有可能会引起粒细胞减少吗?原因是当时是1999年,没得选。连维思通这种药都是2000年左右才出来的,当时主流还是氯氮平这档的药,正因为服用这个药,我当时要定期抽血检查血常规。我还是个“大三阳”,吃JF的药又会影响肝功,所以当时每天都要打点滴,吊几瓶保肝的药。那时打点滴不像现在都是留置针头,我天天都要被扎针,护士技术好点的我只会被扎一下,遇到技术差的就要挨两三下。点滴打了两个月,手上所有的血管都扎过了,到后期连技术最好的护士给我扎针都头大,实在是找不出好扎的血管,每次都只能碰碰运气。
这个期间,我也逐渐熟识了几个一起住院的病友。和我同间病房的是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,他叫GH,老家是我们省内其他地市的。现在回想下觉得他当时的抑郁症状会更多一些,他和我不一样,不怎么爱说话,我是他为数不多的交流对象。他喜欢打篮球,有回我们出去放风,看他胯下上篮,好酷啊。还喜欢港星钟汉良,出去理发,拿出钟汉良的一张海报照片,和他妈妈说就剪这个发型。我不知道是什么诱因导致他住进了医院,不过我觉得当时他心里所承受的负担肯定比我重。大概我住院一个多月时,有次他私下问我:“林希,你想过死吗?”我被这个问题震住了,说实话我住院前的那个十几天可能真的超脱生死,但那时的我状态已经逐渐好转,真没有寻死的念头了。不过为了安慰下他,我回答到:“有想过,不过如果死的痛快还好,如果没死成成了半残废,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更惨?”他听了后,低头沉默不语。他说的这些话我都没告诉我妈,怕我妈多嘴和他父母说。他比我早入院,后来也比我早出院。他出院的时候,我挺伤心的,一是没有了伙伴,二是自己也想出院了,可是医生不让。还有个小男孩比我们还小,才上小学,叫KHL,老家在福州下辖一个县,他奶奶在医院里陪他。他奶奶平时爱和我妈聊天,同是天涯沦落人,我妈说到我的病时潸然泪下。KHL的奶奶也提到她孙子在家生病时,别人问他你要吃大便吗,他也点点头。KHL不同于我的是,他是个妥妥的学渣,也不知道他的病情和学习有没有关系,他也比我早出院。忘记是哪个病友出院时,他走出铁门时,一位老护士说道:“看着吧,他还会再进来的。”那一刻对我打击很大,我觉得那位病友当时恢复得挺好的啊,为什么护士这么笃定呢?后来在和病友相处时间久了后,发现他们之中“二进宫”、“三进宫”的比比皆是,有的甚至是“五进宫”。也有异类,里面有个病友就和我们都不一样,他不吃药,平时还经常干护工的活。后来有人私下和我说,他当时入院时其实症状就没很严重,但他家人放弃他,即使他已康复也无家可归,于是他就选择在医院里当半个护工,至少有口饭吃。病友里还有位美籍华人,叫Tein,是位可爱的胖子,体重大约200斤。他母亲在美国,原来他在美国治疗,后来不知是不是承受不了美国高额的医药费,就送回中国治疗。他不会说普通话,只会英语和福州话,我和他大部分时间是用福州话交流。我问他美国总统叫什么名字,其实我知道当时是克林顿,他的回答让我长了见识,克林顿的名字叫比尔。他还问我:“林希,你喝过‘diet coke’吗?”我表示没喝过,听他描述才知道是无糖可乐。他除了是JF,关节也有点问题,他曾在我面前表演过把他的肘关节人工脱臼再复位,把我吓了一跳。医院里有个病友爱欺负他,有次他恼火了,抄起一张凳子反抗,那个病友的鼻子被他弄骨折了,我觉得是罪有应得。Tein的台球打得非常好, 每周一次放风机会时,我见过他打台球,一杆打进六个,还把手绕到背后打球,so cool!
在医院的日子非常单调无聊,除了吃药、打点滴之外,平时的活动主要是看电视。电视的遥控器由一个老病友掌控,他体重220斤,护士都不敢和他大声说话。只能等他没看了,我们才能选择自己想看的节目。记得当时有播放一个香港的电视剧《醉打金枝》,由欧阳震华和关咏荷主演的。一个护士在那里自言自语:“为什么片名叫‘醉打金枝’啊?”我和她说:“因为古代皇帝的子女是‘金枝玉叶’,主人公元暧(郭暧)也就是郭子仪的儿子,酒后误打了他老婆升平公主,片名是由此得来。”那护士说:“哦,原来是这样啊。”住院期间,还发生了以美国为首的北约,轰炸了我驻南联盟的大使馆,那时电视里都是播放这新闻。除了看电视外,我还会和病友打扑克,一般是打“四十分”。但我最期待的还是每周一次的外出放风时间,外面的空气都是清新的,我会趁着这个机会到我姐同学的宿舍洗个舒服的澡。医院里洗澡的条件很简陋,水温是时冷时热的。就这样两个多月时间过去了,医生终于同意我出院,我得以重见天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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